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残夏 (上)[山组翔智]

旧文新改。

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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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哭了。

因为不小心把你当成了理所当然的存在。

你说……

1

大野智在一棵老树的枝桠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身子斜靠着树干,腿悬在空中轻轻晃荡,膝盖上放着白纸装订的画本。他望着远方即将迎接落日的山丘,然后低下头,认真地支配起手中的铅笔。

一直是这样。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这里,默默地描绘眼中的风景。

一直都是这样的。

 

夏天的风有些干燥,吹过浅蓝色浴衣的下摆,掀起手中的一张张白纸发出清脆的声响。夏风拂过,吹得脸颊暖暖的。

枝叶间漏下的阳光洒在画本上。大野觉得有些晃眼,于是放下笔准备跳到树下休息。视线垂下的瞬间,却接收到直视过来的视线。一边自我安慰地想着“不会吧……”一边试着向另一侧动了动,发现树下那少年的脑袋也跟着向自己移动的方向偏去,眼睛里透出没有改变的质疑。大野僵了半晌,最终把笔和画本扔在树下的草地上,轻轻一跃从树枝上跳了下来。

和盛夏充盈着蝉鸣的嘈杂不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眼前的少年仍然用质疑的眼神盯着自己。大野搔搔脑后的头发,无奈地笑着说:“你,能看得见我。”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2

回答他的是少年认真的点头,认真到让大野觉得惊异,想要钻进他闪着光的大眼睛里,弄清他此刻看到的到底是怎样的自己。他被求真的眼神看的发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莫名其妙地追问了一句:“你真的……能看见我?”

“当然可以了。”少年向前迈进一步,踮起脚尖更深地看进大野眼里。“难道你是不可以被看见的?”

“啊……算是吧。”一直被注视着,大野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视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少年个子矮小,眼睛却又黑又亮。声音显得稚嫩,却穿着白衬衫和小西装。尺寸像是量身订做般刚刚好,领口系着暗红色的领结,显出与他的年纪不相符的拘谨。

他一直撅着嘴唇扭着脖子看着自己。大野觉得好笑,蹲下身来与他平视,从他黑色的眼睛里,真的能看见自己的身影。他听到少年说,你是谁,在笑什么。

有些强硬的口吻,大野想,这孩子一定是哪里跑来的少爷。于是继续微笑着反问:“那你又是谁呢。”

少年撇撇嘴:“我叫翔,樱井翔。今年十岁。你呢。”

大野有些莫名的开心。“我是大野智,二十岁了。比你年长很多哦。”犹豫地伸出手,竟然可以触碰到面前的孩子。“ねぇ,翔くん,”他揉着樱井的头发,声音像夏风一样温温软软的。“你呀,是第一个可以看见我的人呢。”

樱井低下头,整齐的前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却终于不再是之前僵硬的表情,小声笑了起来。他轻轻拿开大野覆在头顶的手,带着笑意说道:“那你在我家院子里做什么。”

大野的手有一瞬的停滞。

“诶?”他站起身看了看眼前宽阔的草地和不远处分散的和式房屋感叹,“原来这里是你家啊。”他想,这孩子还真是个少爷。

 

樱井仍然握着大野的手腕,宽大的浴衣袖子滑落下去,露出白皙结实的手臂。他在等他的回答。于是大野重新蹲下,探过身子靠近少年,轻声对他说,哎,其实我啊,住在这附近,只是来这里看风景的。

 

3

他们并排坐在树下。大野姿势慵懒地靠着树干,浴衣的腰带随意地系着,过长的部份拖在身下的草地上。樱井板着身子,抱着膝盖坐得一本正经。

“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还是不带疑问语气的提问。大野心想,他到底是有多大的少爷脾气啊。脸上却还是保持笑意,试图让身边固执的少年相信自己:“那大概是你没去在意吧。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看这里的风景了。”

樱井转过身,想要越过大野的身体去拿之前被扔下的画本。胳膊不够长,他划拉了半天才够着,弄得大野肚子痒痒的,吃吃地笑了起来。樱井奇怪地斜了大野一眼,自顾自地翻起画本。

夏日的黄昏有着独特的气氛,蝉鸣依旧,哪里却有着一份说不出的静谧。哗啦啦翻了几张纸,樱井笑着说,真好看。他问大野,画的是什么地方。大野拿走他手里的画本,转身收进身后的树洞里,又转回来指着远方,说是那边尽头的山丘。他站起身,然后弯腰拍拍樱井的肩膀:“走了,天晚了你快回家,不然家人要担心了。改天我给你看更多的。”

直到再也望不见樱井离去的背影,大野才爬上树,胳膊枕在脑后平躺在结实的树干上。夕阳已经快没入山顶,看来今天是完不成那幅画了。大野看着渐渐暗淡下去的天空,脑海里还回荡着樱井分别前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那我以后可以经常来这里找你吗。”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像是不希望得到否定答复的疑问。自己明明清楚和他继续相处没有什么好处,却还是看着他的眼睛答应了。那时他的眼睛就像是装盛了星星,在夏日的傍晚闪着和晚霞一样的粉紫色的光。

天色暗了下来,草丛里传出夏虫若隐若现的鸣叫。大野闭上眼睛,夜里的风凉凉的很清爽。月亮被暗色的云遮住了,天上的星星极少,很容易就能数的过来。

“很久以前,这里有很漂亮很漂亮的夜空啊。”他默默地想。

 

4

总会有个孩子,从草地的那边向自己跑来,嚷着要看自己的画儿,任性地要自己陪着他消磨闲暇的时光。大野忍不住想,都多大了,怎么还会这么好骗。


“翔くん,和我一起玩的事情,不要告诉其它人喔。”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大野曾经这样对樱井说过。所以之后的很多次相见,大野都会装作很严肃地问他有没有好好守住秘密。然后樱井会认真地使劲儿点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像是在邀功等待奖赏的小孩子。这时大野便会笑着揉乱他的头发,和他一直待到傍晚。

樱井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可以告诉别人自己和他一起玩。

大野说,如果别人知道了,我们就不能一直在一起了。

樱井仍是那样认真地点头。

 

夏去秋至,天气渐渐变得寒冷,大野依旧穿着那一件蓝色浴衣,每天在同一棵树上描绘同一处风景。

前几天樱井穿着厚厚的黑色呢子大衣来找大野,看他仍然穿着夏天的浴衣和凉拖,担心地握起他的手。手心传来冰冷的触感,樱井问他,你不冷吗。大野说,我啊,不怕冷,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结果第二天樱井就抱着一件比他自己的尺寸大很多的大衣过来硬是要大野穿上。大野推卸了很久,最终还是收下了。

现在这件衣服就挂在手边。大野在白纸上动着画笔时听到了远处的声音,于是搁下纸笔拿起大衣套上,边穿边想,自己真的是不需要这个的。

樱井喜欢看他听话地穿上自己给他的衣服,满足的笑意就像是小孩子做了什么事得到了大人的肯定。他问大野今天画了些什么,大野说还没有完成呢。然后他就陪着大野继续画,两个人都不出一声。

 

5

樱井翔在十三岁的时候挺着胸迈进了国中的校门。

大野还是一如既往地称他“翔くん”,而樱井对大野的称呼从不带感情的“你”变成了“智くん”。这也只是他们相识的第三年而已。

樱井已经不能像小学时那样天天偷着跑来找大野,不能静静地陪着大野画画儿了。他不再总是顺从地让大野揉他的头发了,会一边叫着“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啦”一边拨开大野的手。他也习惯了大野一年四季不变的装束,不再买给他不需要的东西了。

 

他们相识的第五个年头,樱井翔进了高中。

在这几年中他们一直在一起。大野听樱井提起过他在学校喜欢上的女生,鼓励过他勇敢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安慰过恋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的失望的他;他看着他从认真地扣好校服衬衫每一颗纽扣的守规矩的孩子变成解开衬衫第一和第二颗扣子的爱耍帅的少年;他想要去揉乱他头发的手总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停在半空中,然后用几句话掩饰,不着痕迹地缩回去。

他的时间在不断前进,而他的时间似乎停滞了。

就那样静止在那里,没有流逝过。

 

6

樱井翔在十五岁那年的暑假和朋友一起去了箱根。为期一周的旅程,他却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没有特别的理由,就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回家的那天樱井扔下箱子就跑去后院。那个人还像往常一样坐在高处的树枝上,穿着蓝底印有细细的白色波浪形条纹的夏季浴衣,懒懒地晃着腿,手里拿着画笔认真地画着他眼中的一切。

其实这么多年都未曾变过。这是樱井翔熟悉的大野智,年复一年,依然如故。他好像一直都没有改变。

“智くん,我回来了。”樱井走到树下,声音非常轻,却肯定上面的人一定能听得到。果然,背对着他的身影听到了声音,回过头向下望去。只是一句“哦,你回来啦”还未说完,就因为重心不稳向后仰,从树上摔了下去。

睁开眼时自己被樱井圈在怀里。初识的小豆丁已经快要赶上自己的身高,他的头发搔痒了脖子,有些想笑。刚想出声,就听到樱井的声音从离耳朵很近的地方传来:“怎么还是那么不小心。要是摔下来了怎么办。”

“我啊,是摔不死的啦,也不会受伤的,你就放心好了。”大野带着笑意回答。

樱井倒不再去理会。“还是只穿一件浴衣?即使是夏天,到了晚上也会冷的。”

这次真的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是知道我的,这样就足够了。”

樱井的手交叠放在大野的腰上。隔着薄薄的浴衣,脸颊贴上脖颈,有混着好闻体香的夏日清爽的味道。一周未见,却好像又瘦了一些。不过樱井本来就觉得大野瘦小,脊背骨节分明的。他感到大野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自己的手上,柔软的触感,却依旧是那样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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